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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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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30 章

姜惜弱的心起了綿密痛意,她又傷他的心了,但是沒辦法,她實在是有太多無法喜歡他的理由。

前世,他親手殺了她,她償了命,所以今生就和平些吧,那些愛啊恨啊的,她都不碰了。

她說出這番話後,兩人沈默了好大一會,她以為謝聞羨短時間內不會再理她了,沒想到他自己一會就好了,還將一只手背在身後,說道:“惜弱,過來,送你個禮物。”

瞧見他的模樣不像是說假話,姜惜弱走過去,謝聞羨故作神秘,待將她的好奇心激了個十成十後,他才將自己的手掌拿出,白潔腕處貼著一條尾巴,他打開,裏面躺著一條瘦弱小綠蛇,盤踞著身子埋著頭卷在他的手心裏。

瞧姜惜弱大著膽子從他的手掌中接過這條蛇,放在手背上觀賞,他訝然,“蛇都不怕,怕狗?”

姜惜弱摸著小綠蛇的鱗片,說到:“我知道,它叫翠青,沒有毒,性格溫順,就算咬人也不怎麽疼。”

“那謝二錘也不咬人,你怎麽怕它怕成那樣?”

“謝……二錘?”姜惜弱眨眨眼,在腦海裏努力回憶著這號人物。

“我的小狗。”

她將手上的小綠蛇放了,翠青蛇便沿著坑壁往上爬去,“為什麽要給它取這樣的名字?”

她記憶猶新,那日在桃花笑,她隨口胡謅的名字是王二錘。

“覺得有趣,你還沒告訴我,你為什麽怕狗。”

謝聞羨靠著坑壁,似乎是有些累了,他強打起精神和她說話,臉上的疲憊顯而易見,他受傷了,為了救她,傷了手臂,肯定很疼。

她回答說:“我小時候差點被狗咬傷,所以一直都很怕狗。”

而她不怕翠青,是因為前世的謝聞羨。有一回,她惹他不高興了,他為了嚇她,就抓了一條蛇來,和她打賭,賭她怕蛇,不敢將它拿在手裏,賭註是府上一些無辜奴仆的性命,他覺得是那些人沒教好她。

她性子向來軟,可有時也意外得剛硬要強,她賭氣將翠情拿在手裏,然後就被這蛇無情地咬了一口。謝聞羨瞧見她被咬了,粲然一笑,臉上陰雲散盡。

他逗她說:“夫人好氣魄。”

隨即他告訴她這蛇的名字翠青,無毒,性格溫順,又說是她方才拎蛇的姿勢不對,她叫它害怕了,它才會咬上她的手指。

他孜孜不倦,好為人師地教著她,被翠青咬過一口後,她漸漸地就不怕那些無毒的蛇類了,但是毒蛇還得離遠些。

“下回,帶你摸摸謝二錘,你就不怕它了。”謝聞羨補充說,“它很喜歡你,和我一樣。”

“你……”姜惜弱被他說的話撼動了心神,倒也不是害羞和欣喜,而是為難。平常他狂妄暧昧的話,她當耳旁風就過去了,但是現在,這樣的話被他用一種異常平淡舒倦的語氣說出口,看著輕如鴻毛,實則卻有千斤重,壓在她的心頭,叫她難以喘息。

她提醒道:“以後這些喜歡啊,愛啊,能不能不要隨便掛在嘴上,這樣不好,輕浮孟浪。”

“行啊。”

少年模樣疏懶散漫,放蕩道:“除非你躲到天涯海角,不然我見你一次,喜歡你一次。”

“……”

她怎麽忘了,這人一身反骨,怎麽會乖乖聽她的話。

“又不理我了,嗯?”

他的尾音勾人地往上揚,姜惜弱陡然生出些不好意思,無論是叫他妥協也好,還是真的生氣也罷,她時常說出這樣的話,不理他,仿佛成了她手中的利器,如今這利器被他反過來用在她身上,她臉頰緋紅,不知是羞的,還是被火烤的。

“我們可以不說話。”思來想去,她回答道。

謝聞羨笑了,還笑得很開心,他點點頭,按她的意思照做,只是在閉眼之前,他對她說:“姜惜弱,你怎麽這麽可愛?”

謝聞羨陷入昏睡中,再沒人說話,四周安靜地只剩下山林間固有的響動,些許小動物們出沒時的殘痕。

今夜的天空上,點綴著許多星星,她已經很久沒見過星星了。其實她也累了,很想閉上眼睛,但是她怕,但願在這堆火光熄滅之前,他們能夠被人找到。

不然,等火一滅,她定會在謝聞羨面前哭出來。

她瞧著他睡著的容顏,不覺又想起了前世的攝政王,他在她面前很少笑,大部分時候他都是冷著一張臉亦或者惱怒不已,因為她很容易將人弄生氣,卻很少放下身段去哄他,盡管她知道他很好哄。

“謝二,你真的比他幸運好多。”姜惜弱心道。

謝聞羨昏睡時,眉頭一直皺著,他時而會幹咳兩聲,姜惜弱自小體弱多病,這種征兆她再熟悉不過,晚上夜風冷,他受傷了,很容易被疾病侵襲。

她靠近他,伸出手往人額上探去,果然是燙的。

“謝二,謝二……謝聞羨,謝聞羨。”她將人喚醒,說道:“你發熱了。”

“小事,不必掛心。”謝聞滿不在乎道。

“是剛剛……?”

“不是,和你沒關系,我早病了。”

姜惜弱驚愕問:“那你怎麽不回去養病?那你吃藥沒有?”

謝聞羨很少生病,偶爾染病大部分時候他生抗硬造就能挺過去,根本不需要吃藥。有話說是藥三分毒,他真為她憂心,天天這麽喝著藥,連骨頭裏都浸了藥香,那毒是不是也都滲進去了呢?

“你擔心我啊?”兩人離得這麽近,謝聞羨動動鼻子輕嗅就能聞見她身上的女子香,他望著她,言語輕佻。

“惜弱,我就是有些累了。”在她要生氣的那刻,謝聞羨收了自己的流氓野氣。

他從不會在人前真睡過去,陷入深眠。即使是躺在侯府的床榻上,夜半無人之時他也嘗嘗從淺睡中睜開眼,眼睛空洞地望著床帳,一雙耳朵卻直直地豎起聽著周圍細微的動靜。

沒有任何人能叫他放松,除了她。

謝聞羨正經起來,姜惜弱無所適從,她看慣了放浪形骸,野性不羈的少年,這樣柔軟的他不禁叫人為之著迷,她想她肯定很長時間都無法忘記這個夜晚了。

她捏捏自己的荷包,果然還剩了一顆糖,她把糖放在少年的手裏,不再客氣地說謝謝你,而是道:“我給你講個笑話吧?”

“你還會講笑話?”謝聞羨奇道。

“嗯,會一點點,你聽不聽?”

溫柔的小仙女沖他單純地眨了眨眼睛,任是無愛也醉人,謝聞羨首肯,“你說。”

“有一只小螃蟹,有一天他的鉗子掉了,周圍無人替他醫治,他只好化作人形,去了一家醫館,可是那位大夫不僅不為他治病,還將人給趕走了,你說這是為什麽?”

謝聞羨配合地搖了搖頭。

姜惜弱嘴角蕩起漣漣笑意,如春雪初融,驕陽東升,她說話的聲音又柔又緩,講笑話也要娓娓道來,叫人聽著意外的甜。

“因為他對那個大夫說,‘大夫,我沒qian了,您能給我治治嗎’。”

說完,她滿意地低首淺笑,可是身旁的少年一點反應也沒有,她擡頭看他,疑惑著他為什麽還不發笑,眨眼間,小姑娘就舔咬著自己櫻粉的下唇,忽然生出一點窘態。

“哦,不好笑。”她說。

少女兩頰鼓鼓地,含著一口氣,那神情活脫脫就是承認自己失敗,但沒完全承認,其中還夾雜著些許不甘心。

謝聞羨盯著她的臉仔仔細細地觀察了好一會,才捧腹大笑,這輩子栽在她手上,他死也情願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,太好笑了,我這輩子沒聽過這麽好笑的笑話。”

他甚至笑到拍腿,眼角泛出淚光。

“你逗我,一點也不真誠。”姜惜弱好脾氣道:“不過我不生你的氣,誰叫你又病了,又救了我。”

兩人正說著話,頭頂上忽然傳來一陣大動靜,姜惜弱凝神靜聽,忽然辨別道,這是青杏喊她的聲音,還有她的阿爹、阿娘、妹妹、何姨娘、春桃、殷邵……他們來找她了。

姜惜弱發自內心地開懷舒意,巧笑嫣然,她激動地抓住謝聞羨一節衣袖,告訴他,“我們有救了。”

但少年的臉上一點喜色也沒有,他幾乎是漠然的,低低地應了一聲嗯,瞥見她註視他時收起的嘴角,謝聞羨抿唇,笑得勉強,他重覆道:“我們得救了。”

她覺得此刻的他,是失落的,孤寂的,似乎與她格格不入,她大抵知道原因。

待他們被解救出這個深坑後,姜惜弱環顧四周,這裏所有的、拿著火把的人,全是姜府裏的人,而謝聞羨的家人沒來找他,一個都沒有。

“殷邵,他的手臂脫臼了,你能治麽?”

殷邵點頭,上前為謝聞羨接好了手臂,他忍著疼,一聲沒吭,只拿那一雙漆黑的眼瞳楞楞地看著她。

姜惜弱從中讀到了惋惜的意味,美好時光太短,如流水般,轉瞬即逝,不再回頭。

就這麽結束了。

“乖女兒,你傷著哪裏沒有?”姜春瀾檢查著她的身體,勸慰道:“咱們以後別學這麽危險的東西了啊,為娘的這顆心,都要為你擔碎了。”

姜惜弱抱抱自己的親娘,“阿娘沒事的,你看這珠子都好好的呢。”

姜伯景過來瞧了一眼,這才將半顆心放回了肚子裏,拱手對謝聞羨道:“謝二公子仗義相助,救我小女,姜某感激不盡。”

“不敢,是晚輩分內之事。”

姜惜弱微咳了兩聲,姜寶枝連忙過來為她蓋上披風,“阿姐受冷了?萬萬莫要再病了。”

她告辭說:“我要回去了。”

“嗯。”謝聞羨應道。

“阿爹,他也病了,你再找兩個人送謝二公子回家吧。”

“也是。”姜伯景留了兩名侍衛給他,便帶著一行人遠去,姜春瀾握著她的手,她在眾人的簇擁下與他漸行漸遠。

姜惜弱還是放心不下,回過頭,還好這會他的身邊有了兩簇火光,不至於叫他完全被黑暗吞噬,他沒走,一動不動,像一座石雕一樣佇立在原地,他一直看著她,想必是要等她先走了,他才會走。

她停下腳步,朝謝聞羨喊了一句,“謝二,你快些家去吧,你身上還帶著傷病呢!”

姜寶枝拽過她的胳膊,說道:“好了阿姐,那位謝二公子又不是三歲小孩子,你就別操多餘的心了。”

“可他是為了救我才這樣的,我總不能冷血待他。”話畢,她又不自覺地回頭,最後一眼了,她看完就走。

謝聞羨燒得厲害,他恐怕是頭一回生這麽大的病,險些支撐不住,倒在地上,姜府的兩名侍衛見了,將他扶起,道:“謝二公子,小姐已經無礙遠去,就由我等送你回侯府。”

他們得了救,而另一邊,馬穗嬌回馬府之後哭哭啼啼的,姜惜弱的馬沖進山林之後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,萬一鬧出人命來,她這輩子都無法安生了。

最終她抵不過內心的煎熬,哭喪著去找她的阿姐馬未央,先是在人懷裏哭了好一陣,直到馬未央點破她的心事,“說吧,又在外面闖了什麽禍,又要阿姐為你擔著些?”

馬穗嬌哽咽著將她今天辦的“好事”一五一十地全交代了,她本以為馬未央會像從前那樣先柔聲安慰她,然後再冷靜地替她收拾好爛攤子,哪知這會馬未央一言不發地就給了她一個大耳刮子,將她的半邊臉都打腫了。

繼而喝道:“胡鬧!你往日裏嬌矜放縱也就算了,阿姐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,只當做沒看見,卻不想將你的膽子養大了養肥了,現在都敢算計到人家姜府的大小姐身上!”

馬穗嬌忐忑地向她撒嬌,“阿姐,我知道錯了,我以後一定改,你就幫幫我,好不好?”

“哼。”馬未央抽回自己的袖子,眼見她心中生出一陣煩燥,“如今闖了大禍就知道害怕了,早幹嘛去了?還有,我問你,現在都什麽時辰了,你可有派人去尋人?”

“沒有,我不敢。”馬穗嬌抹了自己的眼淚,哭唧唧道:“我好害怕,我真的不敢。”

馬未央瞪大了眼,驚詫道:“什麽,你竟還沒讓人去找?阿嬌,阿姐可沒唬你,姜姑娘向來身子病弱,你要將她害死了,殺人償命,你這條命我們馬家也保不住。”

馬穗嬌撲通一聲就跪下來,哭得可慘,抓馬未央的衣裙道:“我不要,我不要死,阿姐我才十三歲呢,你幫幫我吧!”

到底是自己的親妹妹,馬未央於心不忍,將人從地上扶起,告訴道:“先找到人再說,待明日阿姐再待你上姜府負荊請罪去。”

馬穗嬌點點頭,點了一支馬府的護衛隊出去,莫約去了半個時辰,那領頭的人回來報道:“二位小姐,姜姑娘已經由姜侍郎找到,正往姜府回。”

“那她沒事吧?”馬穗嬌急問。

“據說讓謝二公子給救了,並無大礙。”

馬穗嬌懸著的心終於落地為安,這下好了,她不用償命了。

次日一早,馬未央同馬老爺馬夫人通過氣後,馬穗嬌少不了又挨一頓打,戒尺拍在身上可疼了,生平頭一遭挨這麽重的刑,她沒少大喊大叫,最後直直地睡在了地上,呼道:“你們把我打死好了,就全當沒生過我,反正家裏還有阿姐,多我一個少我一個也沒什麽兩樣。”

她這話真快把馬老爺活生生地氣出病來,好在是馬未央上前解圍,說:“可別把阿嬌打壞了,就由我帶著她去姜府請罪吧。”

“平日裏是我們管教無方,你娘身體也不好,為父去了那,姜侍郎想必也放不開手腳。”馬老爺扶額直嘆氣,“也好,就你帶她去吧,我可丟不起這個人。”

姜伯景連夜為她請了大夫來看,那人說她並無大礙,讓人先熬碗姜湯給她喝,若明日癥狀加重,他再抓藥送過來。姜惜弱睡醒,覺得身上輕松好些,這一回她沒有病倒,可見她的身子比往日要好了不少。

洗漱完畢,她剛在恩情錄上為謝聞羨多加一筆,就聽見青杏氣喘籲籲的過來,告訴她:“小姐昨日害你的人找到了,是馬家的二小姐馬穗嬌,現在她姐姐正拿了她來正跪在咱們姜府門外負荊請罪呢。”

“馬穗嬌?”姜惜弱記得自己不曾有任何地方得罪過她,她倒是屢次瞧她不順眼,莫不是因為沈聽瀾?

“我們去看看。”

姜府門外,已有人在門府外駐足看熱鬧,馬穗嬌雖然跪在門外,但是她膝上綁了護墊,藏在衣服裏沒讓人看出來,周邊有人在指指點點地議論,她從脖子到整張臉都紅透了,擡頭可憐巴巴地瞧了馬未央一眼,祈求道:“阿姐……”

“你也知道丟人。”馬未央沒好氣道。

馬穗嬌弱弱地將自己的手收回,“我知道錯了,從今往後我一定改了。”

“還是等姜姑娘先諒解你,再論後事。”馬未央瞧著自己這個不爭氣的妹妹,十三年的嬌寵把她的性子都給寵壞了,她只盼著經過此事,她家小妹能改改性。

她一心想要嫁給五殿下,只是五殿下又不喜歡她這樣跋扈嬌縱的個性,要是能收斂些,日後她也好如願。這也是為她好,出了大醜才能記得今日之錯,知錯能改,善莫大焉。

兩姐妹在這等著,一個跪著,一個站著,少時姜伯景一家子人相攜而出,馬未央恭敬地一一朝她們敬過禮,“小妹年幼無知,未央帶她來請罪來了。”

她朝妹妹使了眼色,馬穗嬌吸吸鼻涕,雙手交疊貼在額前,向姜惜弱磕了個頭,“姜姑娘,阿嬌知錯了,特來向你賠禮道歉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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